诗曰:
四圣无端欲逆天,仗他异术弄狂颠。
西来有分封神客,北伐方知证果仙。
几许雄才消此地,无边恶孽造前愆。
雪飞七月冰千尺,尤费颠连丧九泉。
话说金吒一剑把王魔斩了,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,清福神柏鉴用百灵旛引进去了。广法天尊收了此宝,望昆仑下拜:“弟子开了杀戒。”命金吒把子牙背负上山,将丹药用水研开,灌入子牙口内。不一时,子牙醒回,看见广法天尊曰:“道兄,我如何于此处相会?”天尊答曰:“原是天意,定该如此,不由人耳。”过了一二时辰,命金吒:“你同师叔下山,协助西土,我不久也要来。”遂扶子牙上了四不相,回西岐。广法天尊将土掩了王魔尸骸不表。且说西岐城不见姜丞相,众将慌张。武王亲至相府,差探马各处找寻。
子牙同金吒至西岐,众将同武王齐出相府,子牙下骑。武王曰:“相父败兵何处?孤心甚是不安。”子牙曰:“老臣若非金吒师徒,决不能生还矣。”金吒参谒武王,会了哪吒,二人自在一处。子牙进府调理。
且说成汤营里,杨森见王魔得胜追赶子牙,至晚不见回来,杨森疑惑:“怎么还不见来?”忙忙袖中一算,大叫一声:“罢了!”高友乾、李兴霸齐问原由,杨森怒曰:“可惜千年道行,一旦死于五龙山。”三位道人怒发冲冠,一夜不安。次日上骑,城下搦战,只要子牙出来答话。探马报入相府,子牙着伤未愈,只见金吒曰:“师叔,既有弟子在此,保护出城,定要成功。”子牙从计,上骑开城,见三位道人咬牙大骂曰:“好姜尚!杀吾道兄,势不两立。”三骑齐出,来战子牙。旁有金吒、哪吒二人,金吒两口宝剑,哪吒登开风火轮,使开火尖枪抵敌。五人交兵,只杀得霭霭红云笼宇宙,腾腾杀气照山河。子牙暗想:“吾师所赐打神鞭,何不祭起!”子牙将神鞭丢起空中,只听雷鸣火电,正中高友乾顶上,打的脑浆迸出,死于非命,一魂已入封神台去了。杨森见高道兄已亡,吼一声来奔子牙。不防哪吒将乾坤圈丢起,杨森方欲收此宝,被金吒将遁龙桩祭起,遁住杨森,早被金吒一剑,挥为两段,一道灵魂也进封神台去了。张桂芳、风林见二位道长身亡,纵马使枪,风林使狼牙棒冲杀过来,李兴霸骑狰狞拎方楞锏杀来。金吒步战,哪吒使一根枪,两家混战。只听西岐城里一声炮响,走出一员小将,还是一个光头儿,银冠银甲,白马长枪,此乃黄飞虎第四子黄天祥。走马杀到军前,神武耀威,勇贯三军,枪法如骤雨。天祥刺斜里一枪,把风林挑下马来,一魂也进封神台去了。张桂芳料不能取胜,败进行营。李兴霸上帐自思:“吾四人前来助你,不料今日失利,丧吾三位道兄,你可修文书速报闻兄,可求救至此,以泄今日之恨!”张桂芳依言,忙作告急文书,差官星夜进朝歌不表。
且说姜子牙得胜回西岐,升银安殿,众将报功。子牙羡黄天祥走马枪挑风林。金吒曰:“师叔,今日之胜,不可停留,明日会战,一阵成功,张桂芳可破也。”子牙曰:“善。”次日,子牙点众将出城,三军呐喊,军威大振,坐名要张桂芳。桂芳听报,大怒:“自来提兵,未曾挫锐。今日反被小人欺侮,气杀我也!”忙上马布开阵势,到辕门指子牙大喝曰:“反贼,怎敢欺侮天朝元帅,与你立见雌雄。”纵马持枪杀来。子牙后面黄天祥马出,与桂芳双枪并举,一场大战。
二将坐雕鞍,征夫马上欢。这一个怒发如雷吼,那一个心头火一攒。这一个丧门星要扶纣主,那一个天罡星欲保周元。这一个舍命而安社稷,那一个拼残生欲正江山。自来恶战不寻常,辕门几次鲜红溅。
话说黄天祥大战张桂芳,三十合未分上下。子牙传令点鼓。军中之法,鼓进,金止。周营数十骑左右抢出,伯达、伯适、仲突、仲忽、叔夜、叔夏、季随、季蜗、毛公遂、周公旦、召公奭、吕公望、南公适、辛甲、辛免、太颠、闳天、黄明、周纪等围裹上来,把张桂芳围在垓心。好张桂芳,似弄风猛虎,酒醉斑彪,抵挡周将,全无惧怯。且说子牙命金吒:“你去战李兴霸,我用打神鞭,助你今日成功。”金吒听命,拽步而来。李兴霸坐在狰狞上,见一道童抢来,催开狰狞,提锏就打。金吒举宝剑,急架相还。未及数合,只见哪吒登风火轮,摇枪直刺李兴霸,兴霸用锏急架忙还。子牙在四不相上方祭打神鞭,李兴霸见势不能取胜,把狰狞一拍,那兽四足腾起风云,逃脱去了。哪吒见走了李兴霸,登轮直杀进桂芳垓心来。晁田弟兄二人在马上大呼曰:“张桂芳早下马归降,免尔一死!吾等共享太平。”张桂芳大骂:“叛逆匹夫,捐躯报国,尽命则忠。岂若尔辈,贪生而损名节也。”从清晨只杀到午牌时分,桂芳料不能出,大叫:“纣王陛下,臣不能报国立功,一死以尽臣节!”自转枪一刺,桂芳撞下鞍鞒。一点灵魂往封神台来,清福神引进去了。正是:
英雄半世成何用,留的芳名万载传。
桂芳已死,人马也有降西岐者,也有回关者。子牙得胜进城,入府上殿,各报其功。子牙见今日众将英雄可喜。
且说李兴霸逃脱重围,慌张疾走。李兴霸乃四圣之数,怎脱得大数?狰狞正行,飘然落在一山,道人见坐骑落下,滚鞍下地。倚松靠石,少憩片时,寻思良久:“吾在九龙岛修炼多年,岂料西岐有失,愧回海岛,羞见道中朋友。如今且往朝歌城去,与闻兄共议,报今日之恨也。”方欲起身,只听的山上有人唱道情而来。道人回首一看,原来是一道童:
天使还玄得做仙,做仙随处睹青天。
此言勿谓吾狂妄,得意回时合自然。
话言那道童唱着行来,见李兴霸打稽首:“道者请了。”兴霸答礼。道童曰:“老师那一座名山,何处洞府?”兴霸曰:“吾乃九龙岛炼气士李兴霸,因助张桂芳西岐失利,在此少坐片时。道童,你往那里来?”道童暗想道:“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用功夫。”道童大喜:“我不是别人,我乃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徒弟木吒是也。奉师命往西岐,去见师叔姜子牙门下立功灭纣。我临行时,吾师曾说:‘你要遇着李兴霸,捉他去西岐,见子牙为贽见。’岂知恰恰遇你!”李兴霸大笑曰:“好孽障!焉敢欺吾太甚。”拎锏劈头就打,木吒执剑急架忙迎,剑锏相交。怎见得九宫山大战:
这一个轻移道步,那一个急转麻鞋。轻移道步,撤玉靶纯钢出鞘;急转麻鞋,浅金装宝剑离匣。锏来剑架,剑锋斜刺一团花;剑去锏迎,脑后千块寒雾滚。一个是肉身成圣,木吒多威武;一个是灵霄殿上,神将逞雄威。些儿眼慢,目下皮肉不完全;手若迟松,眼下尸骸分两块。
话说木吒大战李兴霸,木吒背上宝剑两口,名曰吴钩,此剑乃干将、莫耶之流,分有雌雄。木吒把左肩一摇那雄剑起去,横在空中,磨了一磨。李兴霸可怜:
千年修炼全无用,血染衣襟在九宫。
木吒将兴霸尸骸掩了,借土遁往西岐来。进城至相府,门官通报:“有一道童求见。”子牙命:“请来。”木吒至殿前下拜,子牙问曰:“那里来的?”金吒在傍言曰:“此是弟子兄弟木吒,在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学艺。”子牙曰:“兄弟三人,齐佐明主,简篇万年,史册传扬不朽。”西岐日盛。
话说闻太师在朝歌,执掌大小国事,其实有条有法。话说汜水关韩荣报入太师府,闻太师拆开一看,拍案大呼曰:“道兄,你却为着何事死于非命!吾乃位极人臣,受国恩如同泰山,只因国事艰难,使我不敢擅离此地。今见此报,使吾痛入骨髓!”忙传令点鼓聚将,只见银鞍殿三咚鼓响,一干众将参谒太师。太师曰:“前日,吾邀九龙岛四道友协助张桂芳,不料死了三位,风林阵亡。今与诸将共议,谁为国家辅张桂芳,破西岐走一遭?”言未毕,左军上将军鲁雄年纪高大,上殿曰:“末将愿往。”闻太师看时,左军上将军鲁雄苍髯皓首上殿,太师曰:“老将军年纪高大,犹恐不足成功。”鲁雄笑曰:“太师在上,张桂芳虽是少年当道,用兵恃强,只知己能,显胸中秘授。风林乃匹夫之才,故此有失身之祸。为将行兵,先察天时,后观地利,中晓人和,用之以文,济之以武,守之以静,发之以动,亡而能存,死而能生,弱而能强,柔而能刚,危而能安,祸而能福,机变不测,决胜千里。自天之上,由地之下,无所不知,十万之众,无有不力,范围曲成,各极其妙。定自然之理,决胜负之机,神运用之权,藏不穷之智。此乃为将之道也。末将一去,更要成功。再副一二参军,大事自可定矣。”太师闻言:“鲁雄虽老,似有将才,况是忠心。欲点参军,必得见机明辨的方去得。不若令费仲、尤浑前去亦可。”忙传令命费仲、尤浑为参军。军政司将二臣令至殿前。费仲、尤浑见太师行礼毕,太师曰:“方今张桂芳失机,风林阵亡,鲁雄协助,少二名参军。老夫将二位大夫为参赞机务,征剿西岐,旋师之日,其功莫大。”费、尤听罢,魂魄潜消:“太师在上,职任文家,不谙武事,恐误国家重务。”太师曰:“二位有随机应变之才,通达时务之变,可以参赞军机,以襄鲁将军不逮,总是为朝廷出力。况如今国事艰难,当得辅君为国,岂可彼此推诿?左右,取参军印来。”费、尤二人落在圈套之中,只得挂印。簪花递酒。太师发铜符,点人马五万,协助张桂芳。有诗为证。诗曰:
鲁雄报国寸心丹,费仲尤浑心胆寒。
夏月行兵难住马,一笼火伞罩征鞍。
只因国祚生离乱,致有妖氛起祸端。
台造封神将已备,子牙冰冻二谗奸。
话说鲁雄择吉日,祭宝纛旗,杀牛宰马,不日起兵。鲁雄辞过闻太师,放炮起兵。此时夏末秋初,天气酷暑,三军铁甲单衣,好难走。马军雨汗长流,步卒人人喘息,好热天气。三军一路怎见得好热:
万里乾坤,似一轮火伞当中。四野无云风尽息,八方有热气升空。高山顶上,大海波中。高山顶上,只晒得石烈灰飞;大海波中,蒸熬得波翻浪滚。林中飞鸟,晒脱翎毛,莫想腾空展翅;水底游鱼,蒸翻鳞甲,怎能弄土钻泥。只晒得砖如烧红锅底热,便是铁石人身也汗流。三军一路上,盔滚滚撞天银罄,甲层层盖地兵山。军行如骤雨,马跳似欢龙。闪翻银叶甲,拨转皂雕弓。正是:喊声振动山川泽,大地乾坤似火笼。
话说鲁雄人马出五关,一路行来。有探马报与鲁雄曰:“张总兵失机阵亡,首级号令在西岐东门,请军令定夺。”鲁雄闻报,大惊曰:“桂芳已死,吾师不必行。且安营,问前面甚么所在?”探马回报:“是西岐山。”鲁雄传令:“茂林深处安营。”命军政司修告急文书报太师不表。
且说子牙自从斩了张桂芳,见李姓兄弟三人都到西岐。一日,子牙升相府,有报马报入府来:“西岐山有一枝人马扎营。”子牙已知其详。前日,清福神来报封神台已造完,张挂封神榜,如今正要祭台。传令:“命南宫适、武吉点五千人马,往岐山安营,阻塞路口,不放他人马过来。”二将领令,随即点人马出城。一声炮响,七十里望见岐山一枝人马,乃成汤号色。南宫适对阵安下营寨。天气炎热,三军站立不住,空中火伞施张。武吉对南宫适曰:“吾师令我二人出城,此处安营,难为三军枯渴,又无树林遮盖,恐三军心有怨言。”一宿已过。次日,有辛甲至营相见:“丞相有令,命把人马调上岐山顶上去安营。”二将听罢,甚是惊讶:“此时天气热不可当,还上山去,死之速矣。”辛甲曰:“军令怎违,只得如此。”二将点兵上山,三军怕热张口喘息,着实难当。又要造饭,取水不便,军士俱埋怨不题。
且言鲁雄屯兵在茂林深处,见岐山上有人安营,纣兵大笑:“此时天气,山上安营,不过三日,不战自死。”鲁雄只等救兵交战。至次日,子牙领三千人马,出城往西岐山来。南宫适、武吉下山迎接,上山合兵一处。八千人马,在山上绞起了帐幔,子牙坐下。怎见得好热?有诗为证。诗曰:
太阳真火炼尘埃,烈石煎湖实可哀。
绿柳青松催艳色,飞禽走兽尽罹灾。
凉亭上面如烟燎,水阁之中似火来。
万里乾坤只一照,行商旅客苦相挨。
话说子牙坐在帐中,令武吉:“营后筑一土台,高三尺,速去筑来。”武吉领令。西岐辛免催趱车辆许多饰物,报与子牙。子牙令搬进行营,散饰物。众军看见痴呆半晌。子牙点名给散,一名一个棉袄,一个斗笠,领将下去。众军笑曰:“吾等穿将起来,死的快了!”且说子牙至晚,武吉回令:“土台造完。”子牙上台,披发仗剑,望东昆仑下拜,布罡斗,行玄术,念灵章,发符水。但见:
子牙作法,霎时狂风大作,吼树穿林,只刮的飒飒灰尘,雾述世界,滑喇喇天催地塌,骤沥沥海沸山崩,幡幢响如铜鼓振,众将校两眼难睁。一时把金风彻去无踪影,三军正好赌输赢。诗曰:
念动玉虚玄妙诀,灵符秘受更无差。
驱邪伏魅随时应,唤雨呼风似滚沙。
且说鲁雄在帐内,见狂风大作,热气全无,大喜曰:“若闻太师点兵出关,正好厮杀,温和天气。”费仲、尤浑曰:“天子洪福齐天,故有凉风相助。”那风一发胜了,如猛虎一般。怎见得好风?诗曰:
萧萧飒飒透深闉,无影无形最骇人。
旋起黄沙三万丈,飞来黑雾百千尘。
穿林倒木真无状,彻骨生寒岂易论。
纵火行凶尤猛烈,江湖作浪更迷津。
话说子牙在岐山布斗,刮三日大风,凛凛似朔风一样。三军叹曰:“天时不正,国家不祥,故有此异事。”过了一两个时辰,半空中飘飘荡荡,落下雪花来。纣兵怨言:“吾等单衣铁甲,怎耐凛冽严威!”正在那里埋怨,不一时鹅毛片片,乱舞梨花。好大雪!怎见得:
潇潇洒洒,密密层层。潇潇洒洒,一似豆秸灰;密密层层,犹如柳絮舞。初起时一片两片,似鹅毛风卷在空中;次后来千团万团,如梨花雨打落地下。高山堆垒,獐狐失穴怎能行;沟涧无踪,苦杀行人难进步。霎时间,银妆世界;一会家,粉砌乾坤。客子难沽酒,苍翁苦觅梅。飘飘荡荡裁蝶翅,叠叠层层道路迷。丰年祥瑞从天降,堪贺人间好事宜。
鲁雄在中军对费、尤曰:“七月秋天,降此大雪,世之罕见。”鲁雄年迈,怎禁得这等寒冷?费、尤二人亦无计可施,三军都冻坏了。
且说子牙在岐山上,军士人人穿起棉袄,戴起斗笠,感丞相恩德,无不称谢。子牙问:“雪深几尺?”武吉回话:“山顶上深二尺,山脚下风旋下去,深有四五尺。”子牙复上土台,披发仗剑,口中念念有词,把空中彤云散去,现出红日当空。一轮火伞,霎时雪都化水,往山下一声响,水去的急,聚在山凹里。子牙见日色且胜。有诗为证。诗曰:
真火原来是太阳,初秋积雪化汪洋。
玉虚秘授无穷妙,欲冻商兵尽丧亡。
话说子牙见雪消水急,滚涌下山。忙发符印,又刮大风。只见阴云布合,把太阳掩了,风狂凛冽,不亚严冬。霎时间,把岐山冻作一块汪洋。子牙出营来,看纣营旛幢尽倒,命南宫适、武吉二将带二十名刀斧手下山,进纣营把首将拿来。二将下山,径入营中,见三军冻在冰里,将死者且多。又见鲁雄、费仲、尤浑三将在中军,刀斧手上前擒捉,如同囊中取钞一般,把三人捉上山来见子牙。不知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